然后就和叶青时一起被捆到了黑焰匪暂时落脚的老窝。

    守门看管的是对兄弟,姓任,一个行五,一个行六,闲着没事就倚门聊天打屁。

    “……我说,”先开口的那个是弟弟任六,撞了撞哥哥的膀子,挤眉弄眼,“里边那个,五哥觉得怎么样?”

    “俺觉得挺好,比庙会上的仙女娘娘还美嘞。”任五方头阔脸,多年乡音未改,一开口浑似一个世代种地且希望子子孙孙继续种地的淳朴庄稼汉,“小六,你看俺怎么样,够不够得上讨她回家做婆娘?”

    任六本是嘴上过过荤瘾,没想到自家兄弟这么回,愣了一瞬,讪讪:“可是咱们就送送饭拉拉车的,别说老大,上边那么多哥哥呢,给他们都玩一圈……”

    “俺不在乎。俺就觉得她模样好,掉下悬崖还不死,有福气,又把那小少爷照顾得那么好,是个贤惠人。只要最后还能生,给俺生个大胖小子,俺回家有口热汤面吃,不比什么强?”任五蒲扇似的手掌轻轻拍在弟弟肩上,“逃出来的就俺俩,幸亏有大哥,才活到今天。这姑娘被俺们抓来,是她遭罪,俺就一条烂命贱命,哪有脸嫌弃人家?”

    任六被他勾起些伤心的回忆,喃喃一句“说得对”,半晌,眼中又冒出怒火:“什么仙门仙家的,都是刮骨髓的钢刀,又供他们,又供官老爷,还不如跟着老大!”

    任五重重一点头,抓起饭盒:“俺看看她去。”

    屋里清溪正跪坐在叶青时边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拿衣摆给他扇风。

    叶青时之前是坠崖昏迷,这回是清溪见身在匪窝,怕这帮匪徒口无遮拦说什么污糟话带坏小孩,索性从袖子里寻出点无害的迷香把叶青时直接闷倒了事。闷完又心中有愧,便效仿叶涟的ru 娘给他打扇。

    一个人事不知,一个心虚愧疚,这一幕落到任五眼中却无比温情,再看清溪的背影,仿佛镀上了一层闪闪发光名为贤妻良母的金边。

    他虚掩上柴门,拘束地擦擦手,试探着:“……姑娘?姑娘?你饿了不?”

    “不饿。”清溪只有嘴馋时才吃东西,“什么事?”

    “就……送饭、送饭。”任五把饭盒放到一边,立时往后退了两步,生怕吓着这纤细秀美的小娘子,“你别怕,俺不动你。”

    清溪眼珠一转,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警惕:“这是哪儿?你是谁?”

    “老大交代了,这地方俺不能说,就是俺们歇脚的地方。俺姓任,排行第五,叫声任五就成。”

    “老大?”清溪不动声色分了一缕剑意缠在叶青时身上,“那……又是谁?”

    “就俺们的大哥。老大说了,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他姓陶,叫成蹊。”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清溪嚼了嚼这个名字,“起这样的名字……”

    “是这个是这个!”任五突然激动起来,驴头不对马嘴,“你也念过书啊?”

    “学过一点。”

    “念过书好,念过书好。”任五连连点头,对清溪更为满意,一股脑往外说,“俺大哥原本家里还是个大官儿嘞,后来让人给害了,家没了,定下的媳妇也跑了。老大就孤零零一个人,还好他有本事……”他蓦地住嘴了。

    清溪猜到应该和那种能在雨里燃烧的火有关,并不追问:“那你们抓我,要干什么?”

    “抓你……”任五憨厚的脸上显出难色,不忍心和清溪说那些龌龊事,过了会儿,吞吞吐吐,“姑娘,你……你别怕。大哥就是要你的血,别的……也没咋的。”

    清溪只淡淡“哦”了一声,看不出是悲是喜。

    任五愈发觉得她可怜,心里发闷,偏偏笨嘴拙舌,连三两句安抚人的漂亮话都说不得,正憋闷着,虚掩的柴门被人一脚踹开,吱呀呀晃了三晃才歇,门外大雨新停的凉意和着微湿的尘土一道扑进门内。

    踹门的自然也是匪徒,先指清溪再指叶青时:“带走!”

    随他前来的匪徒上前两步要去拎叶青时,清溪劈手抱起仍昏睡着的男孩,因克制着不好太显凶性,瞪向匪徒那一眼里收起的七分杀意全由故作的惊惶补足,倒像是只惊弓犹记护崽的雌鹿。

    “那你就抱着。”匪徒懒得和她抢,“快走!”

    任五看着清溪抱起叶青时走在前边,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虽打定主意要娶她,却不知一番作践后这纤弱的姑娘能不能留一口气,更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面。

    眼见走在后边的匪徒要推搡清溪,他心里一急,一口热气脱胸而出:“姑娘!”

    清溪正好借转身那一下避开身后男人推来的手,状似不解地看向任五:“你叫我?”

    任五心里油然生出一股悲哀:“姑娘,你……你有没有想问问俺,就俺这个人的?”

    “没有。”清溪说。

    她从来不关心将死之人。

    **

    被“押送”到聚义堂时清溪怀里微微一动,男孩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清溪赶紧在他背后不轻不重一摁,借着放下叶青时那一下凑近他耳边,极轻且快速地说:“别动,闭眼。今天带你回家。”

    叶青时尚未完全睁开的眼睑颤了颤,乖巧地耷拉回去,连呼吸都努力控制回先前均匀悠长的状态,只是薄薄眼帘下乱动的眼珠有些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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