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如雪般的肌肤,谢朝兮却侧目不看,甚至微微后挪了一寸身子,拉开与虞芝的距离。

    他言辞恳切,话语间隐约透露着几分悲悯:“师姐,师兄们为修道来到宗门,实属不易。这么一走,数十年辛苦付诸东流,实在可惜。”

    他在外门待过一阵,心中知晓这些弟子对于修炼的执着,纵使他们所求为名为利,如此一遭,也是在可怜。

    虞芝却丝毫不为所动。她伸手捏住对方的下颔,迫使他转过头来,直视自己的眼睛。她的语调幽幽:“谢师弟,人活一世,哪有容易的呢?你这是在埋怨我?”

    眼前的双眸太过凌厉逼人,谢朝兮无法思索便已脱口而出心中答复:“不……不是。”

    “那我这般行事,你可有不满?”虞芝刻意反复询问,想看看这天道究竟有多良善。

    谢朝兮避而不答,说道:“师兄们违背门规,当由宗门处置,师姐这般为我出气,若是惹来长老责备,那当是我之过。”

    这话一出,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究竟是在同情这些师兄们,还是实则是担心虞芝会因他而受到牵连。

    “你还是没明白。”

    虞芝音调压得极低,音色微哑,送到谢朝兮耳中。

    她松开手,伸向少年的耳侧,遮住他的视线。

    “吱呀”一声,枝干断裂的声音响起,谢朝兮再睁开眼,那只素净白皙的手上已然多了一枝花来。

    是重瓣樱。

    花瓣粉红,一重重将花蕊包起,是还未绽开的花苞。

    这花长得美,又不娇气,搁在台子上晒晒太阳淋淋雨就能自个开花,是少数不靠着谢朝兮便能开得灿烂的植物。虽然除了观赏再无旁的用处,但好在不需多么费心。

    总归是赏心悦目的。

    虞芝单手把玩着它碧绿色的根茎,上面的软刺密密麻麻,却不能伤她分毫。她的指尖轻轻在上边拂过,那一排排的小刺便从茎干之上剥落,只留下光洁的部分。

    花在她的指尖飞速翻转,重重花瓣在转动间留下一道道粉色的光影,衬得她五指更加白皙,像是穿过淡粉莲雾的一束光。

    不过片刻,在谢朝兮仍被她的动作吸引住时,她停了下来,以灵力将这支花立在掌心。乍然看去,仿佛是花盛开在她的手中,美丽异常。

    虞芝却并未保持这样的动作多久,而是用另只手摘下它的花瓣。

    尚未盛开便凋落的花瓣如同落下的羽毛一般片片飘在谢朝兮面前。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接,却被虞芝握住手腕。

    他手心的那片花瓣带着一个细小的弧度,贴在他的肌肤之上,冰凉的触感与腕间的相同。不知是方才虞芝把玩花瓣之时将温度染了上去,还是它凉了对方的指尖。

    虞芝以两指将谢朝兮手中的那片花瓣轻轻捏起,接着指骨用力,狠狠将之研磨。红艳的花汁自她指尖滑落,顺着边缘的线条淌至手腕,与系在腕间的那根红色绸带融在一处。

    见到明丽的色泽,虞芝的眼底浮现愉悦之色,沾着浓稠花汁的食指点上了谢朝兮的唇,在那淡色的唇瓣之上描绘。

    她动作轻柔,但却不见怜惜之色,而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谢师弟,你看这花,我将它从外边带回来,养了十年,它也长了十年。我要它开,它便要开;我要它败,它便再活不成。你说,它容易么?”

    那花本浮在空中,骤然失了灵力支撑,“啪嗒”一声摔在地上,黄色的蕊丝与仅剩的几片花瓣受到撞击,纷纷散开,掷出一副衰败之景。

    花汁完整地覆上去,虞芝收回手,满意地笑了笑:“尹珝虽然愚笨,但他有句话说的倒是没错。”

    她凑近怔在原处的谢朝兮,倾身在那泛着甜香的水光之上尝了尝。重瓣樱的花汁瞧着美,入口却泛苦,微微的涩意与这花的模样相去甚远。虞芝的舌尖轻舔唇角,声音柔媚婉转,却掺杂冷意:“外门弟子,都是玩物罢了。”

    -

    云河既然与云根之水有关,云河试炼便是虞芝眼下最为重视之事。因着此事,虞芝这些日子都待在宗门里头,平日里除开应付一下闲得无聊来找她麻烦的尹珝,就是撩拨两句谢朝兮。

    这人生来便是一副好脾气,活像是不会恼怒一般,不论被她如何对待,都是那副平静的模样。有时虞芝甚至会觉得有几分无趣。

    不过她也好几日没见到这人了。

    因谢朝兮并未辟谷,他每日便会用峰内灵植做些吃食,还会给虞芝送一份过来。

    修士们虽然辟谷,不靠五谷杂粮而活,但这些带着丰裕灵气的植物却是可以食用的,于修炼而言,虽然无太大好处,但也不至于有损。

    何况虞芝峰上的都不是普通灵植,能在尚未辟谷之时边吃到这些东西,那是外头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福分。

    在凡人之中生活了十来年的人就是与这修真界的修士们不同,吃个灵植蔬果还要烹煮煎炒,麻烦得紧。

    不过,虞芝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比直接吃那些干巴巴的果子好吃的多。

    可惜啊。

    她面露惆怅,躺在自己院子中的摇椅上望天。自从上回谢朝兮给她送来一盅银鳕鱼汤被她掀翻在地之后,这人就停了每日的投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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