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动作太过温柔, 像是清风明月照拂在自己身上,虞芝感到一阵恍惚,才被额间冰凉的触感唤回神智。

  这两回与他相见, 虞芝能真切感到他身上的阴冷与压抑,如同沉鸦涧中扑腾着双翅却不得不坠下的飞鸟,谢朝兮便是这样,似是看不见底的黑暗。

  但现下, 他的音调、举止, 仿若又回到之前,熟悉感令虞芝的心不由得软了几分,也许她自己也并未注意到, 但她的确柔和了神情,没有半点防备。

  虞芝没有回答他, 而是按在谢朝兮的手上,让他的指腹将自己的眉心压得更紧了几分, 接着闭上双眼,任由他动作。

  平日里,她虽偶尔会与旁人距离极近, 但都是她故意为之;若是有人想近她的身,她是断然不允的。但谢朝兮总归是有几分不同的,至于究竟是哪儿不同,虞芝想, 大抵是他总给自己一种, 不会离开她的掌心的安全感。

  丝丝缕缕的魔力自他冰凉的指尖传进虞芝的脑海之中, 黑色的魔力被谢朝兮小心翼翼地控制,生怕会出了半点岔子,伤到虞芝。

  脑海之内便是灵台, 淬炼神魂之处。除去气海,这对于修士而言,亦是无比重要之地,容不得一点懈怠。

  谢朝兮的体内没有灵台,本应对这地方一无所知。但他来了魔界之后,见过那么多修士,不论灵修魔修,魔力穿过的灵台总之是数也数不清了,只是没有一次与现在这般,紧张得后背都被冷汗浸湿,浑身都紧绷着。

  魔力被他分得比针还要细,前端也裹得圆钝,哪怕不慎撞到虞芝脑海内的哪处,也不会弄疼她。汗水沿着谢朝兮的鬓角滑落,他神色严肃,仿若在修复稀世珍宝一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担心就在这短短一瞬出现难以挽回的意外。

  随着他的动作,虞芝也开始内视。

  在脑海中出现那个声音之后,她几乎日日都要内视灵台,试图将他找到。但不论她如何寻找,哪怕将自己的灵台掀了个天翻地覆,那声音也半点模样见不到,甚至还要在她睁开眼后,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别白费功夫了,你找不到我的。】

  她在这声音的身上受过的气不算少,纵然她也报复回去,可总归是没伤到实处,有些不够尽兴。

  这会有谢朝兮的魔力引着她不断往里去,虞芝竟真的在脑海中见到一个透明的圆团。

  她本应是看不见这东西的,可在那漆黑的魔力之下,一条又一条的黑色丝线将这透明圆团缠绕起来,像是给他穿上了一身黑色衣裳,一览无遗,再也藏不下去。

  这东西紧张得很,不断地往角落里逃。可谢朝兮的魔力还要更加灵活一些,瞬息之间,便将这东西捆紧,再动弹不得。

  虞芝从未想过那声音的原型竟然是如此模样,想到他时不时故作老成的话语,又想到他时不时被自己气得愤然闭嘴的瞬间,她险些要笑出来。

  这小团子显然意识到虞芝也在,张口就是一阵怒骂:【你才说不会将这些告诉谢朝兮,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个骗子!】

  虞芝内视灵台,并没有她的身形模样出现在其中,但此时听他这般说,她总觉得谢朝兮已然盯着自己看了许久。

  她的声音传进脑中:“我可从未答应过你什么。”

  再者说,哪怕她就是骗了这东西,他又能拿她如何?如今就要死了的,可是他自己啊。

  【你!】他噎住,却不敢将这事在谢朝兮面前提起,只好换了个法子,【虞芝,你来魔界,是谁告诉你恶骨石之事,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你痴心妄想!】

  “杀你,也是为了恶骨石呀。”虞芝的声音无辜,隐隐能听出大仇将报的得意,“我可不想与你再啰嗦下去。是桥,你得碎了,是驴子,你得死了,究竟是不是妄想……”

  她顿了顿,笑了声,轻快道:“等你死了就知晓啦。”

  被虞芝的语气激出火气,那圆团上蹿下跳,却又碍于身上的魔力绳索没法四处跑,看起来竟有几分可笑。

  他愤然出声:【虞芝,你定要魂飞魄散而亡——】

  话音尚未落下,那黑色的魔力便瞬间将之绞杀,不再给他说下去的机会。

  谢朝兮早已忍不下去。这声音似是陪伴虞芝多年,语气竟还如此熟稔,言语之间甚至还有什么只有他与虞芝知晓的秘密。心间升起的怒意让这缕魔力变得澎湃起来,汹涌在虞芝的脑海之中,将那圆团杀了还不消停,连其化做的点点尘埃都未放过。

  黑雾般的魔力断断续续地被谢朝兮收回手中,连带着那圆团的残骸,一点也没留下。

  但任凭谢朝兮再如何小心谨慎,毕竟是外来的魔力闯进自己的脑海,甚至还在灵台之中打了一架,虞芝只觉得头痛欲裂,那声音临死前的话仿佛还不断回响在脑中,无论如何也消散不去。

  她脸色变得苍白,血色全无,透明得不似真人。唯独唇瓣还有一抹殷红,憔悴柔弱,如同尚未修复好的珍贵瓷器,摇摇欲坠。

  谢朝兮半抱着她,让她倚在自己肩头,担忧唤了声:“芝芝。”

  那双紧闭的眸子眼睫轻颤,似蝶翼振翅,缓缓将遮挡出去,露出下方流彩的宝石。

  虞芝缓过来,睁开眼便看到谢朝兮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她推了推他的肩膀,提醒道:“恶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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