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决明儒雅的面皮子略抽了一下道:“我出去看看。”

    江芷目送李叔出去,随后缓慢走到竹塌前看昏睡中的男孩,江盼宁比江芷更随母亲,江芷的眼尾随了江云停的上翘,空占个杏眼的形状,江盼宁却是完完全全的杏眼,毫无攻击性,再加上脸颊两边的奶膘,实在是个讨喜无害的长相。

    她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力量出来,微弱但坚定,摇摇欲坠又佛挡杀佛支撑起这幅稚嫩茫然的血肉之躯。

    江芷伸出食指轻轻戳了戳江盼宁的腮帮子,小声说:“姐不会抛弃你的。”

    之前她还心想如果父母不认她或者遇到什么麻烦大不了回山上接着挨揍去,可现在有了这个小孩,她知道她走不了了。

    “烈火要干柴才烧的起来,你拿着把湿柴火直接往里填,能烧起来就怪了。”灶房里,李决明一边给儿子演示烧火一边给他讲解,“你得先找点完全干燥的东西点燃,草纸树叶都行,然后再捡柴里没那么潮的架在火苗上面,注意不能直接压在火上,那样会将火压灭,等柴被烤干开始燃了,再填更潮的柴进去。”

    李秾左耳朵听右耳朵冒,嘴里“哦”着心早不知道飘哪个犄角旮旯了。

    碎嘴子老父亲继续循循善诱:“这其实就跟人做事一样,切记凡事都有一个过程,需得心平气和的打好基础,然后循序渐进的达成目标,万不可急于求成,否则轻则容易前功尽弃,重则引火烧身。”

    全天下父母似乎都有“托物说教”的毛病,李决明更是其中佼佼者,李秾这么多年也算练出来了,往那一站“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双耳封。”

    灶洞里的火“噼里啪啦”作响,老父亲将火钩一收,抬头用慈爱的目光看自己那日常装死的好儿子:“听明白了吗?”

    灵魂刚回肉身的李秾点头:“听明白了。”

    “你说说我刚才讲了什么。”

    “油热了,我要下鱼。”

    李决明哭笑不得,站起来摇头出去,心道:“这臭小子……”

    李秾虽然长了张不食人间五谷的脸,但做饭属实有一套,用少许油煎完两面再加水熬出来的鱼汤又白又香,都不用过多调味,加点盐和青菜心就鲜到掉舌头。

    昨晚吃剩的米饭没馊,他又加水熬成了白粥,配上邻里送的小咸菜,对于早饭来说算是有滋有味。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足又没风,不冷不热的,李啰嗦把桌子搬到外面,走回房里对床前少女道:“江姑娘,出来吃饭了。”

    江芷“嗯”了一声,好不容易才把目光从江盼宁身上断开。

    草鱼刺儿多味却好,用来熬汤再合适不过。

    江芷没什么胃口,只象征性夹了几筷子,李决明给她盛了碗汤督促她喝下,也没强行让她吃多少东西。

    多少年前落木先生曾有个未出世的女儿胎死腹中,人到中年每每想起都难以释怀,李秾虽然听话,但儿子和女儿给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比如现在他如果给李秾盛汤,那臭小子只会眉毛一挑:“我自己没手?”

    所以看江家闺女格外亲切。

    吃完饭江芷回家,李决明观察江盼宁情况,李秾收拾桌子刷碗。

    天阙大街属于商业街,一个城的大小买卖都在这条街上,本来人就不少,今儿个更是格外多。

    江芷隔老远就看到十二楼门口乌泱泱围了一群的人,看衣服只是普通百姓而已,估计都是凑热闹,也不明白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她挤开人群刚要跨过门槛,就被比她高一头不止的衙役拦住,满脸芝麻坑的大哥语气不耐:“小姑娘怎么什么地都敢上,捕头大人正在里面查案呢,赶紧回家去。”

    江芷指了指里面:“这就是我的家。”

    衙役面色一变,转身先拔腿飞进去了,没多久出来指着江芷:“大人要见你。”

    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在围观群众的窃窃私语中抬腿进去,表情无一丝惊慌。

    所有尸体都还在原地,如果说在天亮前这里给江芷的感觉是场噩梦,那现在就是包扎好的伤口又被生生撕开在眼前,血是真的,痛是真的,青/天/白/日下,她逃无可逃。

    院子里到处是着装统一的官差,她原本腰杆儿溜直步伐稳健,可等路过爹娘尸体的时候就再也迈不动脚了。

    段墨心十六岁嫁给江云停,十七岁生女,到如今魂归离恨,也堪堪三十一岁而已。

    江芷无法想象当年自己失踪后爹娘是什么心情,但从江盼宁的名字中可窥一斑,“盼宁盼宁,唯盼安宁”,大概真的是历经绝望之后才起出的名字。

    可惜天公不作美,怕什么来什么。

    “你是哪个江家人的孩子?”

    蹲在地上的小姑娘一抬头,清晨阳光太灼目,让她看不清背光而立的人长什么样子,只能瞥出一个高高壮壮的轮廓出来,大轮廓后面站着两个小轮廓,一胖一瘦,包子油条似的杵在那。

    “江云停。”她说。

    赵捕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两撇小胡子,纳闷道:“不对啊,江家不就一个小儿子吗?”

    一旁拿羽扇的胖师爷附耳道:“江大当家与其妻段氏头生确是个女儿,但养到两岁的功夫就找不着了,这都是在汴京发生的老黄历了,你不知道也正常。”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