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楼”坐落于天阙大街北七巷,听名字就知道是干什么行当的,江南青楼楚馆多如雨后春笋,皮肉生意也分了三六九等。

    特别拔尖的譬如“细雨坊”,里面的姑娘一个赛一个的花容月貌,凡夫俗子腰包里没个千把两银子傍身进都没脸进去,特别不上台面的譬如那些连名字没有在自家门口挂块红布条就算下海的“暗门子”,多是些上了年纪或身有残疾的,但凡有条活路都不至于沦落到那一步。

    而弄玉楼,便属于不上不下的,也是最普遍的中间地带。

    江芷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句话,居然激起了李秾的逆反心理,上一刻明明还如临大敌转头就跑的毛头小子,下一刻就已经冲她冷哼一声抢先一步入内。

    啧,男人这该死的胜负欲。

    她无语的摇了摇头,也跟着进去。

    现实中的青楼不像她在话本里看的那样每每入夜都会有群花枝招展的姑娘站在门口摆手帕,事实上大家都还挺忙的。

    男人喝上头就容易起冲突,进来表面兄弟,几杯酒下肚什么你睡了我老婆我偷了你小姨子之类的大实话一筐筐往外倒,这时候就需要姑娘们娇滴滴的在其中周旋几句,最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化不了就赶紧让杂役把人丢出去,楼里的桌椅板凳是老鸨的命根子,碰坏了她老人家是要吃人的。

    赵捕头和东方俊杰步伐稍快,在江芷和李秾刚进门时他爷俩就已经到了二楼最靠里的“幽兰居”,因为不想打草惊蛇,这俩人都穿的常服,刀也没带,站块儿活似老不正经带着个小不正经。

    吐气幽兰的紫衣女子认真看了几眼赵贵掌心的镯子,双眉若蹙:“没错,这是我给他的。”

    这时门“嘎吱——”一声开了,进来了右手捆成猪蹄的江芷和把“硬着头皮”写在脸上的李秾,关门时都能听到老鸨在外面的感慨:“真奇了怪了,男的女的今儿个一股脑的都找香凝丫头,我家其他姑娘是拿不出手怎么?”

    名叫香凝的女子乃是“弄玉楼”头牌之一,不仅长相好,眉宇间还自带一股忧愁,很是戳文人骚客的心坎儿。

    此刻美人双目困惑望着进来的二人,很快又将心神放在了镯子上,连质问都娇娇软软的:“我给沈郎的镯子,为何会在您这里?”

    赵贵一来便向她亮了身份,官府的人找上门,历来没有什么好事,所以没等赵贵回答,美人先兀自捂住了口,两只美丽的大眼睛闪着惊恐的光:“难道是……沈郎出了什么事吗?”

    江芷对她这个动作有点好奇,于是也学着捂嘴对李秾道:“沈启明的镯子就是她给的。”

    可怜美人满腔痴情错付,她这边担心对方担心的都要哭了,岂知她那位才高八斗的心上人嫌和妓/女私/通丢人宁愿扯谎都不愿意承认镯子是在她这拿的。

    李秾面无波澜,对江芷的动作有点莫名其妙:“你下午吃蒜了吗,说话为什么要捂嘴。”

    江芷:“……”

    她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自己和李秾谁是有病的那一个。

    “这只镯子是我们在当铺发现的。”赵贵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沈启明早上从你这里拿了镯子出门直接去了当铺,在当铺当了五百两银子,接着又直接去了赌场,两个时辰,五百两输的干干净净。”

    听到“赌场”两个字香凝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比杀了她还令她痛苦的神色,她两眼含泪,单薄的肩膀因为呼吸强烈而轻轻颤动着,简直就像只被雨淋湿的蝴蝶:“不会的!他跟我说了他要用镯子去打点关系,会试水深,送礼是正常的,他说他一定会考上的!”

    他还说,等他考上了,他就给她赎身,娶她回家。

    赵贵道:“姑娘,那小子……哦不对沈启明,他现在就在京兆尹衙门呢,你要是不相信,大可以现在就随我们走一趟。”

    香凝听他这样说,眼泪再也憋不住了,掩面抽泣起来。

    赵贵再是个铁石心肠的莽夫,在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子面前语气也不自觉软和几分,甚至带了点破天荒的宽慰:“姑娘,我们现在在调查一起十分重要的案子,这只镯子事关重大,我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可好?”

    香凝抽抽噎噎点了下头。

    “这只镯子你是从哪得来的?”

    “昨儿后半夜,客人送的。”

    “哪个客人?”

    “倒是熟客,但从没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只说让我叫他六爷便是。”

    赵贵从牙缝里反复推敲那俩字:“六爷……六爷……”眸中似乎有簇火在烧,心道,“难不成真是那帮孙子干的?”接着又问,“那人长什么样?”

    香凝抽抽噎噎回忆片刻,低头眼神往右瞥着说:“身高八尺,方头大耳,很是魁梧。”

    江芷察觉出赵贵眼里的怀疑,便问:“赵捕头,你是不是想到谁了?”

    “不确定。”赵贵道。

    她怔了下,下意识问:“可您之前不是说……”

    “之前是我判断失误了。”赵贵眼中似有气馁,“这人长相不符,应该不是八仙山上的人。”

    是夜,月朗星稀,微风阵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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