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扬曾说,离蔚的身体很好,总是精力充沛,白天更不会小睡。

  陈明蹑手蹑脚地退开。他又下了楼,随便抓了一名小弟:“喂!带我找家夜总会,要一流的小姐和美酒。”十足离蔚大大咧咧的口吻。

  小弟很懂事,找的夜总会也确实不错。虽然是白天,也挺热闹。反正在厚厚的窗帘和旋转的激光下,没有多少人能分清楚白昼和黑夜。

  陈明从口袋里掏出周扬给的金卡,嚣张地甩在吧台上,好酒就源源不绝地送上来了。他一口气倒了一杯进喉咙,从肚子里冒起的辛辣呛得他无法呼吸,他发泄似的又往喉咙里倒了另一杯。这种行为似乎真的可以抑制猛烈的咳嗽和头疼,但必须不断地一杯一杯灌下去。

  小姐在他灌下第六七杯的时候来了。人果然很美,不但很美,而且是个熟人。一见面,就夺了他的酒杯往地上砸,竖起秀眉:“借酒消愁,什么熊样子?”

  陈明斜她一眼:“梅花妹妹,来,叫声离蔚哥哥。”又端起另一只酒杯。

  梅花眉头竖得更高,举起手掌,似乎想一巴掌把他打醒,仔细瞧瞧面前的人,又不忍心,叹了一声,把他手里的另一杯夺过来,一屁股坐在他身边:“你们两个……哼,什么东西呀?那一个疯了,这一个还算清醒;那一个好了,这一个又快疯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陈明苦思冥想,蓦然抓住梅花的领子,象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用劲:“我要救他,我要他幸福。你懂不懂?梅花,你懂不懂?我要救他!”

  梅花被他抓得几乎背不过气,手忙脚乱把他的手拽开。

  “你先救救你自己吧!”梅花火大,随手拿起一杯冰水,毫不客气地浇在他头上。

  “我怎么救?”陈明甩甩湿漉漉的头,今天进入肚子的酒已经大大超过他的酒量,多余的份额已经浸透了他的脑神经,象火焰让隐形字现了形,让往日迷迷糊糊的一切清晰而深深刺痛着他:“我救不了他,我怎么救?我当不了离蔚,我本来就不是离蔚。”

  他茫然地喃喃着,猛然又抓住梅花,结结巴巴而急促地说:“我尽力又有什么用?没有人能充当离蔚。可是,可是只有离蔚能够救他,只有离蔚爱他。我该怎么办?梅花,我该怎么办?”

  “你醉了。”梅花拿去小包里的手绢,帮他擦擦额头。

  他举手推开梅花的手绢,只管盯着梅花的眼睛:“他只爱离蔚,一辈子只爱离蔚。离蔚是冒充不了的,你明不明白?”

  “我明白。”

  “胡说!你什么都不明白!”陈明猛然大吼起来。

  梅花沉默地看着他,带着哀伤和痛心。

  周围的客人向他看了看,知道有人醉了,若无其事地转回去畅谈。

  “你醉了,你醉了。”梅花不断在他耳边说。

  “我哭了吗?我没有哭吧?我不想哭……”他不断摸着自己的脸,手湿漉漉的,不知道是酒,还是冰水,或者真的是泪。

  他狠狠地叫嚣着再喝。旋转的激光灯在头顶无止境地来回,过大的音响如同轰炸一般。

  “我不想哭,我哭了吗?”他断断续续,反复问着梅花。

  “没有。”

  “我不想哭,离蔚是不会哭的。”

  “陈明,你没有必要……”

  “我哭了吗?没有吧?”

  “没有。”

  “他不能离开我,他不会爱上我,偏偏的,他又清楚知道我不是那一个人。”他孩子似的,一个劲追问:“我哭了吗?梅花,我哭了吗?”带着凄然的醉态。

  “没有,没有……”梅花连连摇头。

  她别过头。

  她哭了。

  有什么,比一个人用尽生命的力量,去做一件明明知道不可能完成的事,更悲壮?

  被人折了翅膀的蜻蜓,从此无法停在青青绿梗上,但它也不是属于陆地的。

  陈明醉倒了,他喝了太多的酒。

  醉酒能使人发泄,可惜发泄之后,是无尽的空虚,仿佛人的精华被抽空了,只剩一具空荡荡的皮囊。他睁开眼睛,连眸子深处也是空洞洞的。

  空洞洞的深处,印出周扬的脸。

  这短短瞬间,空洞洞的瞬间,没有过去和将来的瞬间,没有爱和恨的瞬间,周扬的脸,代表了单纯而简单的快乐。

  为了这快乐,陈明无心机地笑了。

  轻轻扯动嘴角,淡得象水,象清晨白色的雾,象深山中一声虫鸣的回响。

  一现即逝的笑容后,一切过去又回来了,陈明隐去了笑容。他问周扬:“我哭了吗?”

  “没。”周扬低声说。

  陈明安心似的点头:“那就好。”

  “你喝酒了,你不该喝酒。”周扬抚摸他的脸,轻声说:“你的身体对酒精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