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走了。

赵亚浑身发冷,他清楚地记得这种滋味。心被磨成粉,再加点眼泪,黏呼呼掺和起来,做出一个心的形状,重新摆放在原来的地方。

用手一捏,就会散开来,碎屑一地。

他无助地想找个角落缩起来,用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

喀喇!又一声传来,脚底梗着什么。赵亚仿佛踩到炸弹似的,惊惶地低头。

还是刚才挨了张瑞一脚的那部车,上端的车顶已经陷下去了,鞋底的污迹印在上面,带着划痕。

赵亚蹲下来,模型无声地呆在那,用最完美的静默控诉着。

“对不起。”赵亚对模型道歉。一开腔,热气冒上眼眶,他连忙用手背蹭眼睛,湿漉漉的水气到了手背,肌肤在灯光下泛着冷冷清清的光。

“没什么好哭的。”他把模型挪到沙发上,那是个不容易踩到的地方,转而安慰自己。转头看看空荡荡的宿舍:“没什么大事。”

胸膛里面象宿舍一样空,空得发疼,空得让人不安。赵亚努力想事情在什么地方出了岔子。不管怎么说,应该都是他自己的错误。

张瑞?张瑞没错。

张瑞活得潇洒,真实。赵亚佩服他。

门此刻忽然打扰赵亚的思考,它被人推开了。

身后有人,轻轻走到赵亚身后。他不作声,赵亚却似乎知道他每个动静似的,直到他过来,跪下,从后环住赵亚,缓缓收力,牢牢把赵亚锢在怀中。

“谁?”赵亚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

“你想是谁?”

赵亚觉得安心,往后放松着自己的身体,靠在他怀里,回忆着说:“我和徒颜的那天早晨,我醒过来,发现旁边睡着人。我回头,说了两个字。”

“哪两个字?”

赵亚晶莹的眼睛忽然颤动起来,他在张瑞怀里身体似乎受到攻击一样紧绷着。“我说……我说……”他象秋风中的树叶一样簌簌起来。咬着牙,死死盯着洁白的天花,记忆中翻滚的两个字挣扎着不肯被挤出嗓门。

泪已经下来。

张瑞安抚着他的脊背,轻轻吻着他后仰的脖子,把他圈得更紧。

赵亚放弃了,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垂眼。过了片刻,他低声说:“我常想,没有血缘的人,怎么可以相爱。从不认识到认识,喜欢,爱上,心可以连着心,象一个人似的,这怎么可能?那些天崩地裂乃敢与君绝,那唐明皇夜梦杨贵妃,还有梁山伯祝英台化碟,多大的勇气,多深的爱情。到了现在,为什么找不出一个来?”

张瑞叹气:“傻亚亚,你以为那些事,真的曾经存在?”

亚亚懵了,他瞪着空白一片的房顶。

窗外已经全黑,掩盖月色星光的霓虹灯亮起来,而曾经在窗外游荡的属于他的回忆和梦想,本来张着翅膀悠哉游哉飞着的梦想,象忽然石化了一样,从半空中沉甸甸地摔下,变成无数碎片。

赵亚放声大哭起来。

“别哭,亚亚。”张瑞把他翻过来,为他抹眼泪,把他搂住。

赵亚止不住哭声,他没法不哭。

他曾经以为唯一就是唯一。

他曾经以为爱情就是爱情。

他曾经以为天地变幻的东西无数,但至少有什么可以永恒。

他曾经认定一个人,可现在哭倒在另一个人的怀里。

赵亚憎恨自己,他开始明白张瑞对他刻骨铭心的恨。张瑞恨他,并不是嘴上说说,张瑞是真心的恨,就象真心的爱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