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部制造出你后,你就被放在这样一个类似的培养舱里,由凌承云领走了。」

凌卫保持着平静。

他知道米娜在打心理战,她说的一切,只是想摧毁自己的意志。

但在看见这个培养舱后,头疼再一次加剧了。

一种与生俱来的恐惧袭击着他。

透明的培养舱,那种质地,那种冰冷,那种折射的幽光,彷佛里面藏着恶魔的灵魂,拥有足以困住他一辈子,让他不见天日的可怕力量。

「你是幸运的,指挥官。在科学部制造的卫霆复制人中,你是唯一一个健全的。而这一个,是洛森家族领到的样品,很不幸,七年前他的大脑就萎缩了。洛森家族花费了大量金钱,靠着高科技仪器勉强维持着他的生存,但是活着的只是身体。只要离开培养舱,他很快就会死去。他这短暂的一生,从来没有像你这样下地走过,读过书,上过军舰,甚至……成为联邦指挥官。」

米娜挥手之间,培养舱的上盖自动移开。

浸在培养液中的复制人仰面躺着,后颈和鼻子里都插着透明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大脑萎缩而只有身体存活的关系,影响了发育时间,他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

沉睡中的复制人,不管是五官还是神情,都酷似就读军校时的凌卫!

凌卫猛然间,涌上不忍触睹的恐惧。

他下意识地想离那具躺着另一个自己的培养舱远一点,却动弹不得。

手脚被捆在生命水晶制作的冰冷刑椅上,而椅子则牢牢地固定在地板上了。

「你一直以为自己是人,可说到底,你不过就是这样的东西。」米娜指着培养舱里面的复制人,「在这样的培养舱里像种植花草一样养出来的复制人,挨耳光,被抚摸,算得了什么呢?」

她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打开随着培养舱一起从地下升起来的医疗工具箱。

取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伸进培养舱里。

当着凌卫的面,手术刀划过那张和凌卫毫无二致的沉睡中的脸。

从左眼角到下巴,一条深可见骨的刀痕出现。

大量的鲜血立即和透明的培养液混为一团。

「唔!」

被禁锢在椅上的凌卫猛地一挣,发出痛苦的闷哼。

疼!

好疼……

「感同身受,对吧?」米娜把手术刀,转而贴在凌卫扭曲的脸上。

手术刀上沾着血水和培养液的混合物,粘稠而冰冷,宛如蛇信舔在脸上。

凌卫别开脸。

脑袋一阵阵发晕发痛,好像有人拿着老虎钳,用力夹住了他的脑干。

「这就是复制人,随时可以被实验,被伤害,被解剖。对他们的身体做任何事,都完全合法。」

液体滴淋的声音传来。

刚刚把凌卫按在椅子上的那两个男人走上前,按照米娜的指示,把培养舱中的复制少年捞出来,平放在升起的长方形金属桌上。

那个少年的「凌卫」,却依然恬然沉睡。

带着脸上那一道凄厉的殷红伤痕,有一种令人寒入肺腑的心痛。

米娜熟练地戴上医疗手套,拿起骨锯。

「军校有一门基础课,叫战地急救医疗。这门课其中有一章是需要做人体解剖实习的,我相信你至少上过一堂人体解剖课,指挥官。」米娜平静地问,「告诉我,上那一堂解剖课的时候,你有产生过这种恐惧吗?我想没有。因为当时躺在解剖台上的,并不是你。而现在,躺在解剖台上的,正是另一个你。」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恶毒?也许吧。但这是联邦赋予我的合法权利,作为医生,我完全有权利解剖一个复制人,用作研究。」

骨锯启动的声音,刺耳得令人发指。

大脑萎缩的复制人从培养舱中取出来之后并没有立即死亡,转动的锯齿切入苍白的胸膛时,彷佛感觉到生命的终结,和凌卫有着一样五官的少年,眼皮猛然跳了跳,打开来,露出乌黑的,澄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眸子。

「住手!」凌卫忍不住大喊,「他是活的!」

用力地往前冲,背后的手被手铐勒出斑斑血痕,却根本无法移动半分。

凌卫眼睁睁看着锯齿转动下,鲜艳的热血从单薄苍白的胸膛飞溅出来,同样的痛苦通过某种无法解释的方式,传递到凌卫身上。

彷佛那骨锯正在切开的,是自己的胸膛。

凌卫嗓子里差点迸出凄厉的痛吼,被他生生遏住了。

血溅散了。

肋骨断了。

胸膛,被剖开了。

这一切极端的痛苦,不仅发生在那可悲的复制人身上,同样发生在凌卫身上。

不仅是肉体,而且在精神上,也被狠狠地凌迟。

复制人,这就是复制人。

被随便的分割,被随便的解剖,没有一丝权利,没有一丝求生的尊严!

「痛吗?」女人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传来,是魔鬼冷冽的号角,「这种痛苦,卫霆是感受不到的。他是真正的人,他有他的生命,有他存在的立场。但是你没有,你只是用他的DNA复制出来的一个躯壳。这就是你们之间的区别——本体,和复制品之间的——区别。」

「停下!」

「为什么要停下,因为你痛苦吗?你真的很可怜,指挥官。如果凌承云从来没有把你从培养舱里放出来,如果你一直躺在培养舱里,你不会有现在的痛苦。让复制人拥有意识,让他以为自己是一个真正的人,实在是很残忍的事情。对你来说,意志越强,只会越痛苦。还不如像洛森家这一个脑萎缩的东西,即使被活活解剖,也不知道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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