歹喝一口。

卫泠恹恹的靠着床沿,魂灵不知飞到了哪里。皇帝进来的时候,恰见到他苍白而无望的样子,不由心中一痛,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阿泠!”

卫泠有些迟钝的转过眼睛,愣愣看着他的脸:“你来做什么?”

皇帝心中难过,轻轻将他的头搂入怀里:“别怕,万事有我。”

李彤见情形不对,小心的退了出去,还顺手带上了门。

听闻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一回事。福宁公主受不住这刺激,在身后哭出声来:“皇上!我就这一个儿子,你放过他好不好?”

卫泠如被惊醒,开始挣扎起来。皇帝闭上眼,胸口起伏,下定决心,起身对着长公主夫妇长揖到底,沉声道:“侄儿愧对姑父姑母!可是,朕是真心喜爱阿泠,绝无一丝一毫亵渎之意!”他声音转低:“阿泠若是个姑娘,朕早就迎他入宫,封作贵妃、甚至皇后都可以,可是……”

福宁公主哭的凄厉:“皇上的喜爱,就是要让阿泠成为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吗?就是要让我的孩儿从此绝嗣、无人送终吗?!”

皇帝心中剧痛,竟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只是抱着卫泠不松手,面上渐渐浮现少有的狠厉:“朕……会护他一世平安喜乐,不容任何外人欺辱。至于后嗣,将来可以过继……”

“皇上!陛下!”福宁公主摇摇欲坠,脸若金纸,呼吸急促,几不成调,“天子富有四海,要什么样的人得不到,就不能放过一个卫泠吗?”

皇帝咬紧牙关:“不能!”

胸前早已湿了一片,卫泠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终于用尽力气推开皇帝,他颤颤跪倒,先是对着父母磕了个头,接着对皇帝伏倒,挣扎半天,终于含泪说道:“卫泠有罪,蛊惑今上,拖累高堂……臣自请谪贬出京,以平物议,以儆效尤!”

连篇累牍的打击之下,福宁公主忽然气血攻心,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太医!太医!”

这下变故来的突然,所有人都吓到了。门外的李彤擦着汗慌忙冲进来,手忙脚乱的帮着将人扶到床上,然后紧急检查了一番,也顾不得男女大防了,直接搭住手腕开始把脉。慢慢的,神色有些古怪起来,想了想,又换了只手。终于,深吸一口气,抬眼溜了一圈周围,皇帝脸色铁青,安乐侯满面泪痕,卫尚书则苍老憔悴,焦灼的盯着他:“怎么样?”

李彤咽了一口口水,小心翼翼道:“启禀皇上、侯爷、尚书大人,公主这是……有喜了!”

咕咚一声,卫尚书跌倒地上,随即挣扎着起来抓住他,力气之大仿佛要掐入皮肉中:“你说什么?”

李彤胆战心惊的看着有些失态的尚书大人,转头瞄了一眼皇帝,后者搂着满面震惊失去一切反应的安乐侯,神色严厉的盯着他:“你确定?”

可怜的李大夫跪下了:“臣家世代行医,这喜脉是决计不会弄错的——月份还浅,约莫不到两个月吧。只是公主体虚怯弱,年纪又……怕是安胎会辛苦些。”

卫尚书大悲大喜之下有些情绪失控,握住妻子的手,红了眼眶,喃喃不成语。

卫泠则怔怔呆立一旁,只觉百味杂陈,纷乱如麻,竟不知如何反应。皇帝担心的半搂他在怀中,心中却窃窃浮起一丝欢喜:阿泠的事情,或许会有一丝转机?

夜风清凉,烛火明寐。皇帝离开时,转身再看了一眼身后跪伏的人群,视线投向门楣深处的某个方向,不知想起什么,面色有些变幻,却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沉默着上了早已等候许久的御辇。张德捏着嗓子喊道:“起驾——”

守卫森严的队伍开始慢慢移动。裕王在马上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恰对上卫尚书直起的视线,不知为何忽然一阵心虚,略颔首为礼便避开了。

49

京城豪门圈子里这些天来最沸沸扬扬的八卦,莫过于年过四旬的福宁长公主妊娠有孕。都知道福宁公主是先帝一母同胞的小妹,今上嫡亲的姑母,出身卫国公府的驸马又新晋了尚书,简直可谓豪门中的豪门,贵戚中的贵戚。这样的门第,多年来却只有安乐侯一根独苗,着实有些单薄。谁想四十几岁竟又老蚌含珠,也算是一件奇事了。公主府的主子们在外人缘极好,因此卫尚书这些天来收获了不少挤眉弄眼的恭贺,都道他宝刀未老。有些奇怪的是,这样的大喜事面前,卫二老爷的笑容却一直有些勉强,仔细看还有点强撑的味道。不由引发猜测,难道是担心妻子身体?联想起长公主的年纪和健康状况,众人也就可以理解了。

公主府这件不大不小的八卦,恰好掩掉了前些天宫里明心殿传出的动静。事实上,在皇帝的刻意打压下,这件事情的传播范围被缩到了最小——虽然,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知道归知道,各人反应可不一样。

皇后毫无芥蒂。皇帝宠信安乐侯,为此还打击了淑妃一族,大皇子眼看上位无望,于自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因此,对于皇帝的“断袖情深”,皇后可谓乐见其成。

淑妃幸灾乐祸。为了一个男人,皇帝竟然不顾多年情分褫夺自己的权利,还打压自己娘家,连煜儿都受了大连累,父子情分都看不到了。顾忌到皇帝表面温文实则冷硬的性格手段,因此虽不敢落井下石,淑妃的冷笑却是真真切切的:活该!

至于太后那里……那几个杯子,也是砸的实实在在的。

慈宁宫里,屏退了宫女内侍们,太后看着对面眼睛红红却欲言又止的小姑子,长叹一口气,缓缓道:“阿泠这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天生好脾性,不是那等招事儿的……这事,定是诚儿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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