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纵马急驰数日,已离险地。/WWW。qΒ5.cOМ//缓缓南归,天时日暖,青草日长,沿途兵革之余,城破

    户残,尸骨满路,所见所闻,尽是怵目惊心之事。一日在一座破亭中暂歇,见壁上题着几行

    字道:“唐人诗云:‘水自潺潺日自斜,尽无鸡犬有鸣鸦。千村万落如寒食,不见人烟尽见

    花。’我中原锦绣河山,竟成胡虏鏖战之场。生民涂炭,犹甚于此诗所云矣。”郭靖瞧着这

    几行字怔怔出神,悲从中来,不禁泪下。

    他茫茫漫游,不知该赴何处,只一年之间,母亲、黄蓉、恩师,世上最亲厚之人,一个

    个的弃世而逝。欧阳锋害死恩师与黄蓉,原该去找他报仇,但一想到“报仇”二字,花剌子

    模屠城的惨状立即涌上心头,自忖父仇虽复,却害死了这许多无辜百姓,心下如何能安?看

    来这报仇之事,未必就是对了。诸般事端,在心头纷至沓来:“我一生苦练武艺,练到现

    在,又怎样呢?连母亲和蓉儿都不能保,练了武艺又有何用?我一心要做好人,但到底能让

    谁快乐了?母亲、蓉儿因我而死,华筝妹子因我而终生苦恼,给我害苦了的人可着实不少。

    “完颜洪烈、魔诃末他们自然是坏人。但成吉思汗呢?他杀了完颜洪烈,该说是好人了,却

    又命令我去攻打大宋;他养我母子二十年,到头来却又逼死我的母亲。“我和杨康义结兄

    弟,然而两人始终怀有异心。穆念慈姊姊是好人,为甚么对杨康却又死心塌地的相爱?拖雷

    安答和我情投意合,但若他领军南攻,我是否要在战场上与他兵戎相见,杀个你死我活?

    不,不,每个人都有母亲,都是母亲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的抚育长大,我怎能杀了别人的儿

    子,叫他母亲伤心痛哭?他不忍心杀我,我也不忍心杀他。然而,难道就任由他来杀我大宋

    百姓?

    “学武是为了打人shā • rén ,看来我过去二十年全都错了,我勤勤恳恳的苦学苦练,到头来

    只有害人。早知如此,我一点武艺不会反而更好。如不学武,那么做甚么呢?我这个人活在

    世上,到底是为甚么?以后数十年中,该当怎样?活着好呢,还是早些死了?若是活着,此

    刻已是烦恼不尽,此后自必烦恼更多。要是早早死了,当初妈妈又何必生我?又何必这么费

    心尽力的把我养大?”翻来覆去的想着,越想越是胡涂。接连数日,他白天吃不下饭,晚上

    睡不着觉,在旷野中踯躅来去,尽是思索这些事情。又想:“母亲与众位恩师一向教我为人

    该当重义守信,因此我虽爱极蓉儿,但始终不背大汗婚约,结果不但连累母亲与蓉儿枉死,

    大汗、拖雷、华筝他们,心中又哪里快乐了?江南七侠七位恩师与洪恩师都是侠义之士,竟

    没一人能获善果。欧阳锋与裘千仞多行不义,却又逍遥自在。世间到底有没有天道天理?老

    天爷到底生不生眼睛?”这日来到山东济南府的一个小镇,他在一家酒家中要了座头,自饮

    闷酒,刚吃了三杯,忽然一条汉子奔进门来,指着他破口大骂:“贼鞑子,害得我家破人

    亡,今日跟你拚了。”说着挥拳扑面打来。郭靖吃了一惊,左手一翻,抓住他的手腕,轻轻

    一带,那人一交俯跌下去,竟是丝毫不会武功。郭靖见无意之中将他摔得头破血流,甚是歉

    仄,忙伸手扶起,说道:“大哥,你认错人了!”那人哇哇大叫,只骂:“贼鞑子!”门外

    又有十余条汉子拥进店来,扑上来拳打足踢。郭靖这几日来常觉武功祸人,打定主意不再跟

    人动手,兼之这些人既非相识,又不会武,只是一味蛮打,当下东闪西避,全不还招。但外

    面人众越来越多,挤在小酒店里,他身上终于还是吃了不少拳脚。他正欲运劲推开众人,闯

    出店去,忽听得门外有人高声叫道:“靖儿,你在这里干甚么?”郭靖抬头见那人身披道

    袍,长须飘飘,正是长春子丘处机,心中大喜,叫道:“丘道长,这些人不知为何打我。”

    丘处机双臂向旁推挤,分开众人,拉着郭靖出去。众人随后喝打,但丘、郭二人迈步疾行,

    郭靖呼哨招呼红马,片刻之间,两人一马已奔到旷野,将众人抛得影踪不见。郭靖将一众市

    人无故聚殴之事说了。丘处机笑道:“你穿着蒙古人装束,他们只道你是蒙古鞑子。”接着

    说起,蒙古兵与金兵在山东一带鏖战,当地百姓久受金人之苦,初时出力相助蒙古,哪知蒙

    古将士与金人一般残虐,以暴易暴,烧杀掳掠,也是害得众百姓苦不堪言。蒙古军大队经

    过,众百姓不敢怎样,但官兵只要落了单,往往被百姓打死。丘处机又问:“你怎由得他们

    踢打?你瞧,闹得身上这许多瘀肿。”郭靖长叹一声,将大汗密令南攻、逼死他母亲等诸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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