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功夫,赵亚象瘦了一圈似的,眼睛总瞪着,不肯闭上歇一刻。

若琳一早出去,张瑞更是一秒也不敢离开。

“睡一会吧。”吃过午饭,他劝赵亚。

赵亚摇头,抿紧的唇尽是倔强的线条,执拗地依然睁大眼睛,盯着白色的墙。

“亚亚,你需要休息。”张瑞沉声说:“睡一会。”

赵亚还是摇头。脑子已经不象昨天那样乱,打仗似的纷乱的画面没有再出现,一切都象沉寂下来似的。他可以很清楚地听见张瑞说话,有人在外面走动,汽车在马路上远远地喇叭声,都可以隐隐约约听见。

而房子是空荡荡的,冷冷的空气满屋子游走,盛满没有人气的厨房,没有晒着衣服的阳台。

他想自己该坚强一点,毕竟日子还要继续过,家里只剩自己一个,万一挺不住,又有谁可怜?

他忍着痛吃饭,忍着痛不大哭,只是默默坐着,吞咽着苦楚。喉咙一直梗着,象塞了一块木塞,不能上,也不能下。他不想让若琳阿姨和张瑞担心,尽量坚持。可唯一无法做到的就是闭上眼睛睡觉。

闭上眼睛,他的魂就飘走了,飘到马路上。他能听见那声尖锐的刹车,接踵而来钝钝的碰撞,血色迷蒙。

微笑的脸,是怎么在瞬间载满了惊恐。

丰满的、整天抓着锅铲或者菜篮的手臂,怎么刺耳地断裂,骨头怎么从里面戳出来,露出阴森森的白色。

星星点点的脑浆,怎么从那么硬的脑壳里溅出来……

赵亚无法抑制自己的想象,他第一次痛恨人类丰富的想象力,每次想象都逼真得令人无法接受,让他锥心的痛。

“睡吧,睡一下。你一晚没睡了。”

张瑞一遍又一遍劝赵亚睡,仿佛他一入睡,便能把所有事情都忘记了。但赵亚无声而坚定地拒绝,仍然瞪大无神的眼睛。

晚饭是楼下的老大妈送过来的,淌着老泪看他们两个男孩吃了,对张瑞说:“你要劝他睡一睡,不睡哪能行?别病倒了,这个时候病倒会落病根,难治呢。”

“他不听啊。”张瑞着急。

赵亚还是坐着,瞪大眼睛。

若琳打电话来:“张瑞吗?我在番禺的千年墓园,这儿的事还没有谈成。我怕今晚赶不回广州了,请你……”

“我今晚还陪着。”

“多亏有你。”

张瑞挂了电话,踌躇一会,打电话把楼下大妈请上来。

“大妈,您帮我看一看亚亚,我一会就回来。”

一小会,他气喘吁吁地回来,手上拿着一瓶五粮液。送走了大妈,他把五粮液倒了一大杯,递到赵亚面前。

“喝吧。”

赵亚疑惑地看着他。

张瑞皱眉:“你喝啊!”他索性不等赵亚,把杯子抵在赵亚嘴边,轻声哄着:“张嘴,喝下去就睡得着了。”

赵亚乖乖张开嘴,一股热辣辣的东西顺着喉咙下到肠胃,呛得他连连咳嗽。

“怎么了?对不起,我倒得急……”张瑞手忙脚乱帮他拍背。他觉得自己的主意似乎不妥,可这也是他唯一可以想到的办法。

赵亚咳了半天,脸却真的红润了点,一阵暖流在肚子里打转。

张瑞正要把五粮液收起来,赵亚忽然伸手,抓住了瓶子。张瑞诧异地看着他。

“这个挺好。”赵亚轻轻说,拿起瓶子,又往喉咙了倒了一气。这次有准备,没有再呛。